无尾的小尾巴

[澳耀] to the day i meet you

玻璃旋转门把阳光打在地上,碎成片状,来人行色匆匆,用手推着它走,试图让它转的更快点。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浪费时间且无趣的设计,王耀沉着脸,将领带扯松了一些。

早上六点半坐在驾驶座上对自己保证明天一定吃早餐,八点开第一个视频会议,九点在成山的企划案里被手下那一帮子只会突发奇想的家伙气得笑出声,十点半,他坐在这栋玻璃大楼的顶层谈判,他扯着商业笑容收起合同的时候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像街边砍价成功的买菜大妈。

他对此并不抱怨,他很满意这样的生活,因为有人跟他说过,只有忙碌后的休息才让人真正能愉悦起来。

虽然至今他离那个没有明确日期的美好的“休息日”中间,还隔着明确到分秒的各种工作安排,但他对这句话还是深信不疑。

但是现在,王耀的胃里只剩下今早在办公室里塞进去的几块曲奇饼干的残渣,他只想在下一个口干舌燥的议事之前去对街买一杯咖啡和一个牛角包。这是他现在精神上为数不多的寄托。

他左手按着旋转玻璃门,半眯着眼,迎面而来的阳光晃眼,他从鼻子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老了。

门慢慢地转着,转着。

王耀从里面出去,有人从外面进来。

世上那么多匆匆而过的行人,来者谁,去者谁。

他从不在意很多人。

阳光、玻璃、有点饿晕的眼睛,可能看什么都是亮的,晃眼的,不真实的,像幻境一样,像错觉一样,像梦境一样......

“濠镜!”他还是出声了。

里面的人回头了,隔着一道还在咕噜咕噜转着的玻璃门,仿佛带着一个惊诧的眼神。

 

 

  工作上的王濠镜还是一如既往地得到周遭的各种溢美之词,他一如既往地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是家里最小的男孩子,往上的两个哥哥皆是一等一的天才,他生的晚,听着所有人对自己兄长们的褒美和惊叹长大。尤其是最大的哥哥,好像所有他觉得难的问题在他手里就像从一头猛狮变成了白兔。

  “濠镜真厉害,已经在做这么难的题目了吗?了不起!”王耀老是这样摸着他的脑袋,笑着说,然后给他写最简单易懂的解题思路。

  王濠镜对此还是疑惑的,他所在的这个环境里,优秀才是平常,卓越被习以为常,他除了更加努力,更加努力之外,他找不到别的生存之道。在这样自我定义的奇怪道路上,他坚信越往前,王耀就能离他越近一些。

  他很久以来的目标,只是找到更多自己解不出的问题,找到敲开王耀房门的理由,找到几个可以看见他的目光的午后。

 

  王濠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得站在原地向那个方向致以目光。他看着王耀,他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逆着光走向自己。

 

  世界并不会对天生优秀的人更多厚爱,而是更多磨难。王濠镜真正理解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直引以为豪的兄长已经休学了半年。

  “哥......”

  “嗯?”王耀坐在地上,靠着床沿,并不望向濠镜。

  房间里一股许久未通风的味道,地上随意堆着书和零食,游戏机和充电线。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王耀哼笑了一声,“如果是你的题目的话,我现在肯定做不出来了。”

  他终于换了个坐姿,看向他最小的弟弟,苍白的脸带着笑,“你和我不一样,濠镜,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而我...”

  王濠镜听他笑出了声,紧接着是一阵咳嗽,仿佛要把心肝脾肺咳出来般的用力。

  “为什么?为什么不去学校了?为什么什么都不跟大家说呢?我们是家人啊......”濠镜声音有些发抖,这跟他印象里的那个永远温柔、永远无所不能的王耀太不一样了。

  王耀只是摇头,再看向濠镜的时候,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你害怕我么?”

  “我是不是和你觉得的那个哥哥不一样?”

  “...是。”他从不向对面这个人撒谎。

  王耀听了兀自大笑起来,半晌后才停下,不再去看濠镜,又转过身,盯着手里的游戏机,“你认识的那个哥哥已经死了,你走吧。”

  王濠镜走过去抢过他的游戏机扔在一边,“哥,回来吧......”他抬起头才发现那个本会用温柔的眼光看着他的人,如今眼睛里只有疲倦和冷漠,仿佛在看着什么不认识的人。

  “濠镜。”王耀说,“我不想回去。”

  他说,“王濠镜,我累了,我不想回去。”

 

 

  “你什么时候回去?”

  “你说回国?”王耀咬了一大口牛角包,“今年不回去。”

  王濠镜双手捧着咖啡杯,抿了一口,他望着杯子里升起的热气,“我收到了两张新年音乐交响会的票。”

  王耀挑了挑眉,打开随身的本子翻了一下,“行啊。你现在住哪,那天我去接你?”

  “嗯。”王濠镜说,“今天晚上来我那吃?正好带你认路。”

  “好。”王耀笑了,把只剩下一小块的面包凑到濠镜鼻子底下,“饿急了,没给你留,尝一口?”

  濠镜抬眼看他,对方的眼里是笑的,仿佛含了一波春水。他抬了抬眼镜,张嘴把最后一口吃进嘴里。

  “这大概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牛角包了。”王濠镜这样说着。

 

  

  房间里的灯一直没有开,只有电视机荧幕的光投在后面的白墙上,一闪一闪,映得王耀脸格外不真实。

  “你懂我什么?”王耀从未以这样的方式跟任何人说话,他本应一直“优秀”、“不让人操心”,一直是温柔的好哥哥。

  “这样的我让你失望了吗?我就是这样的人。”

  “现在是真正的你在跟我说话吗?”王濠镜站在他面前。

  “你觉得我还有力气跟你演吗?”他语带嘲讽,也不知在嘲讽谁。

  王濠镜沉默了几秒,坐了下来,将眼镜摘下来放在一边,拉着他的手。

  “王耀,”他说,“我不是来说教的,能听我说完吗?可能有点长。”

  王耀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看着眼前十四岁的弟弟,发现自己从没真正了解过他。

  

  “多放点盐。”王耀站在后面看着,舔了舔嘴唇。王濠镜围着格子纹的围裙,绳子系在裤腰上方一点,垂下来的绳子正巧就落在臀瓣间。

  “少吃点,对身体不好。”濠镜说着,还是稍微给他多加了半勺盐,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后面那个人得意的笑脸。

  两人你问一句我答一句,偶尔穿插着来自王耀的“先放葱花”、“水多了”之类的指导,王濠镜也没有半句反驳,只是偶尔回答着几句来自王耀的问题,然后照他说的将姜丝铺好。

  王濠镜一个人住的地方,王耀总觉得大得有些多余了,显得太空,太安静,他们并不热烈的交谈声,菜刀和砧板的哒哒声。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不觉得太空了吗。”王耀说。

  “你搬过来就不空了。”王濠镜说,手里没有丝毫停顿,细细地切着豆腐。

  “你没有女朋友吗?”

  “没有。”

  “男朋友?”

  “没有。”

  “那你的生活够乏味的。”王耀开着玩笑说。

  “你不是一样吗?”王濠镜道。

  “我已经结婚了,”王耀说,王濠镜切豆腐的手停了停。

  “和工作。”王耀笑着讲。

  “你的玩笑也够乏味的。”王濠镜将码仔菜刀上的豆腐悉数下锅,发出一阵滋啦滋啦的响声。

  

 

  “...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了,即使别人不接受这样的你,我接受。”

  “我说的是再后面那句。”王耀的表情阐释着不可思议这几个字。

  “我说我喜欢你,哥,王耀。”王濠镜苦笑着说,“我喜欢你。”

  “这样的我,你能接受吗?” 他坐在王耀的对面,望着地板,电视里的情侣一阵热吻,王濠镜却坐在自己亲生哥哥面前,仿佛诉说供词般的表情,在黑暗里,说着对自己兄长的爱慕。

 

  

  “濠镜,我亲爱的弟弟,我不能接受。”王耀蹲在冰箱处翻箱倒柜。

  “接受什么?”

  “你急冻柜里居然还有两只甜粽。”

  “熟人送的。还有,别找吃的了,再十分钟就开饭了。”王濠镜将最后两只鸡蛋打在锅里,香味已经溢了满屋,王耀抽了抽鼻子,不甘心地把冰箱门关上,“要饿死了。”

  “马上就好。”濠镜的语气依旧平静,只是听起来比平常轻快了很多。

  “你平常都自己做吗?”王耀问。

  “不常做,闲了就做一顿。”王濠镜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王耀拽着他身后的绳子一扯,濠镜顺势脱下围裙放在一边。他自己夹了两口入嘴,咀嚼完毕后又补了一句,“你住下来我天天做给你吃。”

  “还真想我住下来,天天做?你哪有这个时间,大忙人。”王耀毫不留情地回道,心里却是了然,他这话什么意思,他也总不会一点也不清楚,他想,当年那个小毛头也还是长大了,成年人都喜欢给自己留点余地,谁都不想话说太满,谁都不想做尴尬的那个。

  王濠镜低头夹菜,偶尔给王耀夹两块鱼肉,而他自己选择在沉默中咀嚼,不知道多少次将米饭送进嘴里,他还是开口了,“可我想,我还是学不聪明。我想你。”

  王耀盯着他,放下了碗筷,心里却是像装了一碗满当当的水一样,心情都快要溢出来。

  “我十四岁的时候问了你一个问题,你没有回答我。”濠镜说道。

  “我记得。”

  “现在能告诉我答案吗?”

  “......”王耀直勾勾地看着他,濠镜心里发毛,却总有种赶不走的欢欣,他在他面前还是太容易满足。

  王耀忽然笑了,没有声音,却笑得分外欢畅,眉眼里都是快乐的温柔,他凑上去轻轻吻了他的嘴唇,然后在他耳边小声道,“做吗?”

  “这是你的答案吗?”王濠镜问。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这大概是说‘好的,我们在一起吧’的意思。”王濠镜也笑了,生怕将梦境捏碎般抱着王耀,笑得像刚融化的泉水。

  “你说是这样的那就是吧。”王耀道,“那我刚才的提议呢?弟弟,你觉得如何?”

  “好吧,我同意,既然是我亲爱的哥哥这样说的话。”王濠镜听他话里故意咬的重音,也半报复地说道。

  

 

  那时王濠镜十四岁,王耀十八岁。王耀在家休学了半年,忽然回到了学校,他似乎哪里都没变,却感觉哪里都变了。

  比起研究女生们给自己的情书都用了什么香水,他觉得研究王濠镜的眼镜盒可能更有趣。

  有些问题一直没有答案,却谁也没再提,谁都是聪明人,没有那么不识趣。

  后来几乎所有的兄弟姐妹都纷纷出国了,他和王濠镜恰巧在同一个城市,却互相连手机号码都不知道,没有人问,也就没有人答。

 

  直到饿得头晕眼花的王耀在玻璃门里遇到了他。

  王濠镜本想,如果他没注意到自己,一会就自己跑去叫他吧,毕竟他已经等这个时机等了一个星期,他可能没有自己想的有那么好的忍耐力。

  

  “濠镜!”他终于叫住了他。

  他停下来,等他向自己走来,他从未觉得异国临近新年的阳光如此暖和。

  “嗯。”他小小声地,应了一句,“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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